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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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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內的刀劍很少有侍奉微末期主人的經歷。

作為天下名物,縱然時代更替,風雲變幻,收藏者也不過是從彼時的得勢者換成此時的得勢者而已。

一期一振被豐臣家收藏的時候,秀吉已貴為天下人,權勢如日中天,被送至尾張家的時候,尾張家亦已位居禦三家筆頭,擁有諸大名中最高家格。

換句話說,雖然他存世的時間很長,更換過很多藏主,但實際都是收藏於顯達之家,權貴之門,認知上有失片面毫不奇怪。

「還記得鬼武士身上的具足嗎?」

所謂具足,是對古代武具、甲胄的稱呼。一期一振與鬼武士周旋期間,德川理便在一旁觀察,兩三次後,漸漸肯定了武士的身份:「雖然襲擊了我們,但那的確是三河的武士沒錯。」

「三河……」

「我們現在看到的三河,和百年前的三河已經截然不同了。」

德川理往城內的方向遠遠眺望了一眼,莊嚴富麗的天守閣在日光中隱約可見:「世人對家康公的印象不是大納言殿下,便是五大老首席,實則家康公幼年居城不僅無今日之天守,甚至連箭樓和城門屋頂都是茅草苫蓋成的。」

「自古苦寒之地多勇士。三河國大半都是山地,農業不興,商業不旺,發展遠較周圍諸國滯後。然而,或許正因為環境過於險惡,三河人性格質樸,吃苦耐勞,重義輕利的精神在整個戰國都是數一數二的。」

「當鄰國的尾張武士披著華麗甲胄,拿著精良武器跨過矢作川,前來攻擊時,居住在草頂城墻內的三河武士常常以少數的兵力迎戰,完好地守住城池。防守的地利固然是一個方面,但最主要的是三河人作戰非常拼命,意志堅韌不拔。當時,有『三個尾張兵,敵不過一個三河兵』的說法。」

「家康公在今川家為質之時,三河岡崎淪為今川家附屬,每逢與織田家作戰,定會派三河岡崎武士沖鋒在前,作為戰場的犧牲品,同時不支付任何酬勞。他們收走了德川家領地內的所有租稅,以至於武士們上了戰場要拿起刀,回到家還要拿起農具,靠在僅剩的農田上耕作,勉強果腹。」

「即便如此,三河人在戰場上還是十分拼命,某場戰鬥,有『有名之岡崎人,甚至家臣,死傷過半』的記載。這便是三河人。」

講完古事,德川理停了停,將視線從遠方收回,落至近處的一期一振:「那些鬼武士身上的具足不是安土桃山風格的華麗款式,而是德川家欣賞的實用質樸。具足上遍布著刀傷箭創,痕跡新舊不一,說明一直愛護著使用了很久。不用懷疑,那是在合戰中盡忠的三河武士,最後被凈化也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血脈,並不是陰陽師的術力。」

原主人的書房有很多陰陽道的藏書,上面留著原主人的筆記,有空翻閱的話應該能拾起不少原主的陰陽術。不過她來這個世界以後,事情一樣接著一樣,根本沒有這些的閑暇去翻看思考,所以凈化怨靈的並不是她這個冒牌陰陽師的術力,而是不需要任何方術便能發動的血脈吸引。

「至於三河武士為什麽要來襲擊,我想和這一路上忍者出現的原因差不多,都是城內禦代官的指使。」

「……」

「你好像想到了什麽,介意告訴我嗎?」

一期一振沈默了一下,如實回覆:「之前向村人收集怨靈情報的時候,有聽到一些關於代官大人的風評,官聲似乎不佳。」

「惡代官嗎?」

德川理微微皺眉,不過這佐證了她的推論,因此她的語氣更加沈穩:「我向家裏寄信的時間是第一天上午,刺客襲擊的時間是第二天夜晚,假如家裏收到信後立即給三河發信,通知代官接應協助,代官再安排刺客行刺,時間剛好對得上。你之前說敵人的攻擊過於準確,看起來對我們的行程了如指掌,其實除了你和物吉,代官也能做到這一點。一件兩件是巧合,現在三件事重合在一起,基本可以展開下一步行動了。」



縫隙一旦產生,便很難恢覆如初。

將一切解釋清楚之後,德川理想了想,還是決定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晚上讓太刀進房當然是絕無可能之事,想都不用想,但只是進房間的話,倒也沒太大問題。

戰國時代好像是有用能否進入主人內室,作為判別家臣與主人親疏度標準的說法,那麽只要白天讓他進來一下,他應該就不會再有怨言了吧?

這樣想著,德川理看了對面的太刀一眼。

依然是那無懈可擊的完美禮儀,背如貼尺般筆直,跪坐姿勢也端正得無可挑剔,但繃緊的唇線與握拳的手洩露了他的緊張。

「您真的要親自進行手入嗎?刀是很危險的。」

對沒接觸過刀的人來說是這樣沒錯,對審神者來說毫無難度。

「我有分寸。」

德川理一手握柄,一手持鞘,拔刀動作優美熟練。

然而在刀身完全現於視線內時,她忍不住略微吃驚。

只見空氣中的水蒸氣在冰冷刀身上凝結,刃文潔凈華麗,放射著青色的寒光。

「這是……」

縱使本丸內匯聚了大量名刀,這樣奇異的場面德川理仍是第一次見。

「先前的戰鬥結束之後,力量充盈,身體好像發生了一點變化。」

在旁邊的一期一振適時地向她解釋。

經驗累積到一定程度,然後特化了嗎?

德川理對著仿佛洗去灰塵,比原先更加潔凈明亮的刀身看了一會兒,接受事實地點點頭。

用目釘抜推出目釘,輕敲刀柄,刀條與刀柄便分離開,可以看到尚未經過二次修磨的原生刀莖,與證明高貴家系的吉光二字大振銘。

就像「正宗」的銘文被視為正傳嫡流而受到大名格外追捧一樣,「吉光」也因吉利高貴的寓意而備受矚目。以一期一振來說,即使後來遭受大磨上與再刃,銘變為額銘,刃文也面目全非,它依然是規格最高的太刀,在藏有眾多名物的禦三家筆頭尾張德川家被視為地位最重,最適合獻給皇室的禦太刀。

另外,刀莖雖然是藏在刀柄裏,只有拆卸保養時才會看到的部分,但同時也是刀工唯一能留下自己的名號的部分。刀工們花在刀莖上的心思絲毫不少於刀身。

德川理為短刀手入比較多,一般是拆短刀,一期一振的刀柄還是第一次拆。她握著一期一振的刀莖,對著上面「吉光」二字的額銘有些新奇地看了一會兒,這才拿起用打粉,開始手入。

本丸裏的打粉是時間政府提供的特制粉末,可以修覆除斷刀以外的一切損失。

她現在用的打粉是之前提過的山城常見寺出產的砥石研磨而成的粉末,從修覆效果來看,絲毫不輸給本丸裏的打粉,生效時間還比本丸裏的打粉更短一些。

在一旁的一期一振專註地看著她用打粉一遍遍拍打刀身,修覆損傷,蜂蜜色的眼眸裏神色寧靜而柔和。

過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突然移開視線,臉也可疑地染上紅色:

「主人真下流。把我脫得一件不剩,您卻穿著衣服。」

什麽啊衣服不都好好穿著嗎?

忽然遭受莫須有的罪名指控,德川理一臉莫名其妙。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白衣藍袴,連帶子都系得很工整,又看了看發出指控的付喪神,同樣整齊無比的衣著,即使去登城也沒有任何不妥。

非要說有什麽沒穿的話……

德川理的目光落到離開刀鞘,同時也拆除刀柄的太刀身上。

「……」

「…………………………」

「………………………………………………………………」

「你現在就給我帶上鞘滾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困,先睡了

白天起來再潤色

☆、本丸回憶

那是尚在本丸時發生的事。

空有方術天賦,卻囿於術士界的封閉無人指導,只能自己在歷史的洪流中搜檢書籍,獨自摸索,結果便是對靈力的駕馭與掌控已達專業水準,術式架構方面的能力仍舊毫無長進。

由此引發的混亂之一是本丸的景趣更換。

橫溢的才氣結合錯誤的術式,將整座本丸帶入舊歷八月十五的夜晚。不僅天空中懸掛了一輪美麗的「中秋之名月」,建築也變成了平安風格的寢殿造。遠處的湖泊上是貴族享受舟游之樂的小船,近處的障子外是插瓶的蘆草與高壘的白玉團子,無論酌酒賞月,吟詠詩歌,還是賞聽管弦,每一樣都很合適。

換句話說,這一次混亂造成的後果看似嚴重,實則無關緊要,甚至可以稱得上戰中消遣——這讓德川理索性壓下一半事務,給刀劍分兩班輪流放假,享受中秋——在此之前,由於是堅定不移的回家黨,德川理的所有節日都是在現世與家人和朋友一起慶祝的。如果不算時間政府成立一周年紀念,這將是她與刀劍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節日」,某種程度上也算頗有意義。

不過在場的刀劍們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將註意力放在了德川理本人——

德川理雖然年輕,言行舉止卻讓人感到超越年齡的威嚴。

但是現在,那份威嚴開始崩壞了。

只見一對纖長的兔耳自她頭頂冒出,柔軟地向前半折,成功地審神者的形象軟化回她的真實年齡。更要命的是,那對兔耳對聲音似乎非常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警醒豎起,哪邊發出聲音,就轉往哪個方向——這讓刀劍們或有意或無意提高說話音量,看那對兔耳轉來轉去。

(動、動了,真的在動——!)

(真是嚇到我了,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可愛的生物……)

(克制一點,被主人發現就看不到了。)

是的。

直到現在,德川理依然對頭頂的異常毫無察覺。準確地說,她知道自己也受到術式錯誤的影響,在頭頂多了一對兔耳,卻沒有意識到那是一對會洩露主人動向的風向標,一如既往冷靜而平淡地下達各種命令。

這份威嚴的氣質配合無比敏感的兔耳,讓即使對現代用語不太了解的刀劍也無師自通地領會了反差萌的意義。

「我、我去內番了。」

再看下去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以下犯上的事,定力不足的刀劍們紛紛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遠離這間考驗忠誠的執務室。

一時之間,滿滿當當的室內變得空空蕩蕩。

「約好的嗎……」

留在座位上的德川理一臉莫名其妙,但與此同時,她頭頂那對長長的兔耳再一次忠實地洩露了主人的心情,非常靈活地轉動了一下後,一只高高豎起,另一只困惑地半折下來。

這讓自以為定力充足而留在室內的一期一振也戰線崩壞了。

「我去為您準備茶水。」

勉強維持住禮儀說完這句話,向來矜持從容的近侍刀匆匆告退,只留下一臉莫名的德川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樣的疑問在她頭腦裏微微停留,隨後被遠征歸來的第三部隊直接打散。

「我回來了。」

由於是耗時相當漫長的遠征,歸來的第三部隊對本丸裏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只是單純地以為時間政府推出了新景趣,並報以積極正面的評價:「今天的圓月很好看呢,主人要開賞月……」

說到一半,擔任隊長的鯰尾註意到了審神者頭上的異常,相當天然地伸出手:「這是現世的新流行嗎?主人戴了好可愛哦。」

身為少數憑借天然屬性打破成見,與審神者關系親密的付喪神,鯰尾顯然比他哥哥有用得多,慣於用刀的右手毫無遲疑地捉住了一只兔耳,捏一捏,摸一摸,揉一揉。

「好軟,還會動。咦,為什麽會動?」

知道這把刀喜歡親近人,平時就會和自己摸來摸去,德川理也沒有太在意,簡潔明了地解釋:「靈力混亂的後遺癥,這幾天都會維持這個樣子,之後會自然消退。不用擔心,除了外觀上變化,沒有其他……」

說著說著,德川理停了下來,以一種很少在她身上出現的驚訝神情看向鯰尾頭頂:

「你頭上……」

出現在她視線內的是一對灰色的長耳。

與她自己頭頂那對顏色不同,形狀也不完全相同,但是細長長,毛茸茸,毫無疑問也是一對兔耳。

「軟乎乎的。」

摸和被摸帶來的感覺無疑有天壤之別。

盡管自己頭頂就有一對兔耳,但捉住鯰尾頭上的灰色兔耳捋來捋去,捏來捏去一番,德川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情緒支配了。

「主人……那個,可以不要摸那裏嗎?」

終於回過神的鯰尾面色有些發紅,被捉住的兔耳在主人手裏顫了顫。

「這裏?」

德川理很少拒絕付喪神的請求,因此聽到鯰尾的話,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松手,而是本著不摸就再也沒機會出手的心態,更加用力地拽了一下。

「嗚——」

可憐的脅差悲鳴一聲,鯰魚般滑溜地抽出耳朵,一眨眼就從德川理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啊,跑掉了。」

溫暖柔軟的觸感從手中倏然消失,她微微驚訝,同時心裏有種空落落的感覺。為了擺脫這種空落,她十指交疊,不自覺地擺出了某司令的經典手勢,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深沈表情。頭頂的那對兔耳也配合她的心情,深沈地垂下了三分之一。

(我好像明白為什麽回來的路上空空蕩蕩,連鶴丸殿也沒看到了……)

(嗯。被主人全滅了吧,一個不剩的。)

(想摸……)

(冷靜一點,你也想頂著這東西出去嗎?)

(不想,但是我想摸……)

(好吧,我也……)

(……)

沒能在第一時間跟上鯰尾及時撤離的第三部隊成員僵在原地,看著那對微微晃動的兔耳經受著靈魂的拷問。

摸,還是不摸?

這是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我正在寫,不過沒那麽快,先拿番外混個更。

是發生在本丸時期的事,當成BOSS戰前的回憶殺來看好了【。

☆、本丸回憶

正在執務室翻閱藏書,尋找解除異常景趣的辦法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入耳內。

「唰——砰——」

蒙著唐紙的障子被快速拉開,又被倏地關上。向來從容不迫的近侍背靠障子微微仰頭,一副既脫力又放松的姿態。

「發生什……啊。」

無須多問,看到一期一振頭頂那對原本放松垂下,卻在聽到她聲音的瞬間受驚豎起的兔耳,德川理已經明白了一切:「你見過鯰尾了?」

雖然尚不清楚是什麽原理,但從結果看,只要觸碰過咒力凝結的兔耳,自己頭頂就會被傳染般也冒出一對。這位關心弟弟的好兄長多半見到了被她傳染的鯰尾,出於擔憂摸了摸那對耳朵,結果毫無防備地中了招。

老實說帶著兔耳的一期一振看上去非常可愛,尤其他還穿著加分的內番服,不過站在他的立場想一想,可愛大概只能換成可憐。

「別藏了,那麽長根本藏不住,況且和弟弟們保持一致也沒什麽不好。」

主人充滿信服力的直白安慰讓近侍氣得耳朵都顫抖了:

「才不需要這種一致。」

兔子急了也咬人大概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總之還是不要再刺激他比較好……

德川理輕咳一聲,明智地轉移話題:「那麽,你是準備在這裏留到明天嗎?」

執務室是審神者日常辦公,發號施令的所在地,也可以說是審神者權威的象征地,除了當日擔任近侍的近侍刀,其他刀劍們通常不會隨意靠近。

不想用這幅模樣見人的一期一振之所以躲到這裏,無疑也是考慮到這一點。

「……」

畢竟是利用近侍刀的特權,多少有點假公濟私,一期一振猶豫了一下方才向她鄭重行禮:「我只要留到大家入睡後就好,拜托您了。」

真的是非常鄭重認真的態度。即使德川理心中並不認為是多大不了的事,這時候也不得不點頭應承下來:

「跟我進來吧。」

她站起身,帶著一期一振走到與執務室一扇之隔的休息室。

那是剛剛開辟京都戰場時從執務室分離出來的房間,目的是讓作息顛倒的審神者可以更緊密靈活地安排時間,最近則充當了審神者的午休室。不想走過長長的回廊返回禦座所午睡的時候,審神者就會到這間鬥室小憩。

「到時間我會來這邊通知你,在那之前就安心地留在這裏吧。」

整理了一下青畳上的床鋪,德川理向他做出保證:「沒有我的許可,你的弟弟們和其他刀劍都不會過來的。」

「是。感激不盡。」

像是補充自己的話語一般,他跪坐在審神者對面,帶著感激的表情再次行禮。

那種天使一樣可愛的外貌和一同垂下的兔耳讓德川理忍不住把他當成短刀摸了摸頭,撫到兔耳時,又極順手地捋了捋兔耳,接著,就聽這名自尊心極高,絕不容許自己露出半分不完美的近侍輕輕「嗚」了一聲,毫無抵抗力地伏倒在她腿上。

發生什麽事了?

德川理微微吃了一驚,一邊停下動作,觀察近侍的表情,一邊道歉:「抱歉,因為手感太好所以沒控制好力道,弄疼你了嗎?」

「沒、沒關系,您喜歡就繼續吧。」

竟然會在一期一振這裏得到合法摸兔的權利……

德川理怔了怔,試探性地伸手一下下撫摸起枕在自己腿上的兔子。這一次,她用的力道比之前輕柔了不少,順著絨毛從耳根一路撫摸到耳尖,又時不時摸摸他那水藍色的腦袋。

「嗯……」

大概是被摸得舒服了,兔耳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偶爾輕輕抖動一下。

好乖啊。

德川理這麽想著,突然被一樣事物吸引了註意力。

白白的,蓬松的,軟軟的一團。

是內番服上的絨球裝飾嗎。

本著對毛絨事物的喜愛,她伸手攏了攏那團白色絨球。

動、動了?

德川理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縮回手,隨後渾身僵硬低下頭。

「唔……」

枕在她腿上的近侍動了動,發出有些沙啞的,半睡半醒一樣的聲音。

難道說剛剛是睡著了嗎。

就像溺水中的人突然見到一根稻草,不管可不可靠都會牢牢抓住。德川理毫不猶豫地再次撫摸起他的耳朵,試圖將自己剛才的罪行掩蓋過去。

(要是被這個近侍知道自己剛才摸了他的尾巴……)

深知這位近侍的高度矜持與自尊,德川理的身體越發僵硬。雖然沒真正惹過這個近侍生氣,但正因如此,此刻才會更加覺得恐怖。

「主殿……?」

「吵醒你了嗎?沒事,繼續睡吧,還早著呢。」

「嗯……」



為近侍蓋好被子之後,德川理拉開隔扇,走回日常辦公的執務室。這時候,她聽到拉窗處傳來輕微的響動。

短刀嗎?

不,感覺上是比短刀更矮一些的什麽。

出於好奇心,她留在原地沒有動,接著就看那扇薄薄的唐紙拉窗從外側被拉開,一枝開滿淡黃色小花的月桂從那敞開的拉窗底搖搖晃晃冒了上來。

這難道就是漢詩所說的……一枝月桂出墻來?

總覺得哪裏好像記錯了。

不過,提示到了這個地步,再猜不出窗外是三日月也不可能。

德川理環視一圈,從置物櫃裏取出平安月活動添置的蝙蝠扇,展開後平著伸到窗外。

大約只有五十公分,還不及窗戶高的黏土式神將月桂枝放到扇子上,充滿貴族風度的舉止讓人想起平安時代的流風餘韻,聲音也是磁性而優雅的:

「美麗的輝夜姬啊,到我身邊來。」

假如他用平常那美麗得令人目眩的外形來說這句話,德川理大概已經雙腿發軟站立不穩了。然而充滿平安風流的夜會事件的男主角頂著短手短腿的黏土式神外殼,她只能是另一種原因的站立不穩。

「噗——哈哈哈。」

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德川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探過窗將三日月附身的黏土人一把抱了起來:「你在做什麽啊。」

(當然是占你便宜。)

黏土三日月落落大方地享受著主人無意發放的福利,圓圓的小臉上浮著純屬商業欺詐的可愛紅暈:「主人,頭可以低一點嗎?」

德川理依言低頭,一雙兔耳柔軟地垂了下來。

「嗯嗯,可以了。」

從懷裏摸出一只手掌大——當然是指黏土尺寸的手掌——的嫩黃花環,三日月微微仰頭,舉高小短臂將花環繞上審神者左邊兔耳的根部:「好了。」

那是用月桂與綺羅編織的花環,編法稱不上細致,甚至有些搖搖欲散,但色彩的搭配與花枝的形態都充分體現著編織者的高雅品位。

說起來三日月的品味確實是本丸十大不解之謎之一,戰鬥服和內番服的本質性反差讓不少審神者大跌眼鏡。一邊說不擅長裝扮,一邊又很喜歡做些小裝飾的前後不一也很讓人十分困惑——他不僅在內番頭巾上自己畫了花紋,一周年祝日甚至還展現了一手好花藝——這只花環大概是後者的產物吧,系在純白的兔耳根不僅毫無違和,而且增加了幾分月宮玉兔般的清冷高潔。

「真是漂亮的禮物呢……謝謝。」

伸手輕輕碰了碰耳根的花環,月桂的香氣染上指尖。德川理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凝視了一會兒,滿懷柔情地摸了摸黏土三日月新冒出來的兔耳。

「親親也是可以的。」

懷裏的黏土人貼心地主動提醒。

房間裏流動的春日氣息一瞬間凍結了。

「三日月宗近。」

「嗯……?」

「你就不能有一次讓我感動超過一分鐘嗎!?」

作者有話要說: 正篇裏的爺爺要第二卷才出場,先用粘土刷個存在感

刷完100層,並沒有什麽後藤,但是掉了大魔王……魔王……王……

基於這個原因,螢總大概很快會在正文裏出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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